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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故事之明朝的民间图书(二)

文章来源:民风网 更新时间:2024-03-16213

讲中国故事

明朝的民间图书(二)

【明万历十七年】(利马窦之《交友论》)

意大利人利马窦,是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,也是一位涉猎广泛、知识渊博的学者。受耶稣会委派,他来到中国传教。他先到达澳门,之后到了广东肇庆。

肇庆知府王泮(pàn)被利马窦的学问打动,他印刷了利马窦绘制的《山海舆地图》,送给高官朋友,但对于传教却始终心存芥蒂。

利马窦来中国7年了,这是他在肇庆的最后一天。因为种种原因,他必须离开,一切都要重新开始。刚好就在这一天,广东南雄府有人前来拜访,他叫瞿(qú)太素。

利马窦后来在回忆录里这样描述瞿太素:他是一个高官的儿子,受过良好教育,他是天才,但他放弃了学习,变成一个败家子。瞿太素是来请教炼金术的,见到身着僧袍的洋人时,他毫不掩饰地笑起来。

这是利马窦为自己设计的行头。他以为,中国人既然可以接受佛陀,那也应该可以接受同样来自西方的上帝。显然这是个失败的创意。瞿太素给出了一个方法,正是这个方法,让利马窦敲开了东方的大门。瞿太素告诉他,士大夫在中国社会拥有巨大的影响力,想在中国立足,就要得到他们的认可。为此,首先要了解儒学。利马窦听明白了,他不仅在外形上僧袍换儒服,甚至修改教规,默认中国人对祖先的崇拜,更以《圣经》附会四书五经。

利马窦研读儒家经典,熟悉到倒背如流的程度,同时遍访名士,向他们求教。他对儒学的认知令士大夫们惊讶,尊称他为西儒“利氏”。加之他还具备对方不懂的天文、西医、算术知识,很快就有了一批拥趸yōng dǔn)。利马窦逐渐把佛教视为自己的竞争对手,“合儒斥佛”成为他在中国的传教战略。

他还不能透彻理解的是,中国人早已不把佛教视为外来宗教,儒释道融合已经是被社会普遍接受的价值观。所以,士大夫们对利马窦和佛教高僧的辩论并不赞同。

这大大出乎利马窦的意料。他意识到,自己和这个国家最深层的文化还隔着一道屏障。在此期间,有很多中国学者都慕名前来拜访,其中一个支持他观点的上海籍学者徐光启给他留下了印象。不过,这次见面的意义要到很多年之后才会逐渐显现。

公元1595年,利马窦撰写了第一本中文著作《交友论》。他把西方思想家交友的格言和十个小故事译成中文,加以点评,集结成册。没有想到《交友论》竟在士大夫中备受青睐,为利马窦赢得了来到中国之后最大的信任和赞赏。《交友论》的成功让他觉察到,中国人的世界观是完整而且自成体系的,外来思想只有经过本土化才能融入中国。把西方的学术著作翻译成汉语,用“中国化”的书籍去影响更多的人,或许是一条路径。

他曾经用一幅地图打动了王泮,现在他用一本书打动了士大夫。他相信,一定也能找到一个打动中国皇帝的方法。几经波折,利马窦在公元1601年再次踏上进京之旅。他已经有了策略,但还需要一些帮助。他想到了那个睿智而热情的人——徐光启。

【明万历三十二年】(徐光启之《几何原本》、《甘薯疏》《农政全书》《泰西水法》《崇祯历书》

徐光启,松江府上海县人,43岁中进士,被选拔为庶吉士。他出生时家道已中落,但这并不影响他埋头苦读圣贤书。于那时的文人而言,科举和功名似乎是毋庸置疑的唯一选择。但这条路,徐光启走得很艰难。

几年前,38岁仍屡试不中的徐光启游学南京。在朋友家里,他见到了那幅著名的地图——《山海舆地图》。一个满心都是“天圆地方”理念的人,第一次看到类似今天所见的世界地图,内心的震撼无以言表。陆地与大海竟然同在一个球形上,世界之大竟然如此无边无际,徐光启的世界观在那一刻被改写了。不久之后,他在京城见到了地图的绘制者——利玛窦。

考虑到中国人一向将自己的国家视为天下之中,聪明的利玛窦把中国放在了世界地图上靠近中央的位置,他懂得入乡随俗。

太多前所未闻的信息涌到徐光启的面前。利马窦带来的自然科学知识,如同汹涌的浪潮,冲击着他的好奇心和求知欲。徐光启得知,利马窦来北京这3年并不顺利。他想尽快呈上有趣的礼物觐见皇帝,但他几乎没有能力突破宦官构成的封锁线。两百多年时间,让大明王朝的上层建筑越来越僵化。与此同时,明帝国的市民社会却自成一派图景。明朝中叶以后,商人和商帮十分活跃,商品经济繁荣。科举制度严苛,也让很多长期失落的读书人改变志向和目标,开始在世俗社会里追求个人价值的实现。

1604年和利马窦的再次相见,让徐光启找到了新的人生意义,那是属于他自己的人生。两人的交流范围很广,从上帝到天文、地理、历法乃至军事火器,无所不谈,话题渐渐集中到了数学。

早在公元一世纪前后,中国就有了数学专著《九章算法》,其中勾股定理、方程式等等算法代表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数学能力。但是,在儒家文化中,这是“技”,不是“道”。而在欧洲学者眼中,数学所代表的内在逻辑是哲学的思辨,是一切学科的基础。

徐光启和利玛窦决定联合翻译欧几里德的一本数学著作,他们将这本书命名《几何原本》。如同一切思想著作的翻译,这一次,他们一起创造很多沿用至今的中文词汇:几何、点、线、平面、四边形、多边形、平行线、对角线、直角、钝角等等。翻译工作进行到一年后,徐光启突然收到父亲去世的噩耗。按照礼制回家乡守孝3年。15卷的《几何原本》,才刚刚译完6卷。

在上海丁忧期间,徐光启意外接触到了一种新传入中国的农作物——甘薯,就是当下我们所说的红薯、白薯或者叫地瓜。它原产于美洲大陆,产量巨大,可以果腹。

徐光启觉得,如果这种农作物能在长江流域种植成功,那么就能解决水患之年粮食不足的问题。他请福建莆田的商人前后三次从千里外引种上海,最终取得了成功。为了在更多区域推广,他把种植心得写成了《甘薯疏》。书生徐光启相信,写一本让更多人能吃饱肚子的书,比起不切实际的理学空谈,比起写一篇八股文章,要有价值得多。

三年后,就在徐光启准备回京继续翻译之际,忽然得到消息:利玛窦病逝了。

利玛窦可能是最早把“中国”这个名词介绍到欧洲的人,机缘巧合,他也成为第一个把西方的现代科技推广到中国的人。他有个愿望,死后可以葬在北京。有人上书朝廷,恳请实现这个已成为儒学学者的外国人的遗愿。内阁首辅说,不论其他,仅翻译《几何原本》一书,就应该赐他一块墓地。于是,皇帝批准了这一特殊请求。

1610年10月,在利玛窦去世5个月后,他如愿被安葬在北京阜成门外的二里沟。那一天,文武百官都来参加了葬礼,这是他生前求而未得的殊荣。利玛窦的墓前,立有一架他亲自监制的中国古代计时器——石晷(guǐ)。底座上刻了一段铭文:“美日寸影,忽尔空过,所见万品,与时并流。”

徐光启听闻此讯,感慨万千。物换星移,亘古如此,变化每时每刻都在发生。距离郑和船队远航两百年后,世界正在发生更加激烈的变动,徐光启已经看到了。

他先于这个时代走过了激荡起伏的精神之旅。43岁考取进士之前,徐光启是一个正统儒学培育下的文人,倾心科举,立志“学圣学贤”。他经历了万历、泰昌、天启、崇祯四朝,最终位极人臣,但他毕生的心血和智慧却都倾注在了朝堂之外。

与利玛窦的相遇,打开了徐光启放眼天下的视野。他想用《几何原本》来填补逻辑思维的不足,用科学与理性对抗迷茫。他认为“实学”是晚明的希望所在,而一切的根本在于“农”。

他将中国历代的农学智慧,明朝先进的生产经验,以及西方科技融为一体,编撰了《农政全书》,还翻译了中国第一部介绍欧洲农田水利技术的专业著作《泰西水法》。通过引进西方的知识和技术,徐光启开启了明末“西学东渐”的序幕。他主编了被称为“欧洲古典天文学百科全书”的《崇祯历书》。他让中国人认识到,地球是圆的,中国并非世界的中心,也不是一家独大。在天朝上国之外,还有一个更加广袤、璀璨的星空。

过往的中国历史,沉淀在这无数的典籍之中,一代代人的智慧就这样传承下来。但每一代人,都会有自己的思考和书写。

【明崇祯十二年】(李时珍等专业著述荟萃)

徐光启的门生陈子龙带着60卷的《农政全书》来到南京刻印之际,明朝人享受出版业的繁荣和开放已有多时,一批足以比肩世界的专业著述先后问世。

李时珍的《本草纲目》,不仅是一部划时代的药物学宝典,还是一部具有世界影响力的博物学巨著。

宋应星的《天工开物》,是世界上第一部关于农业和手工业生产的综合性著作,被誉为“17世纪的工艺百科全书”。

吴有性的《瘟疫论》,开创了中国传染病研究的先河。

潘季驯的《河防一览》,标志着中国16世纪河道治理的最高水平。

屠本畯的《闽中海错疏》,是中国现存最早的水产动物志。

借助商业化的出版方式,那一时期最为杰出的成就得以保存和传播,也让明帝国在世界科技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印迹。

承继宋代刻书业的明代书坊,经由市场,将出版发展成了一个庞大的知识产业。晚明时节,无论是图书的品类、数量,还是印刷的品质,都创造了历史的高峰。各种文本的出现,突破了宋代以来只以道德伦理和政事为学问的藩篱。读书人不再满足于阅读少数经典,转而寻求广览博采。

万千百姓通过廉价的蒙学读物、日用指南,获取基本的阅读能力和生活常识。寒门子弟通过浅显的经典注释,取得进身之阶。

商贾旅人通过通俗小说、休闲小品,打发寂寞的旅途时光。田间地头的农夫也可以看着插画,理解和学习实用技术。

中国历史上,还从未有过一个时期,有这么多阶层的人,可以看到这么多种类的书。

那是晚明阴郁的天空里最后的霞光。人人都可以立言,使普通人的价值得以被发现和高扬。文化的共享,让独擅学术的贵族门第再无产生的可能。价值尺度的转换和自我的觉醒,引发了人生态度和社会观念的变异。

明朝,几乎站在了近代化社会的入口。

又是一年季风来临。亚洲大陆上农耕文明的形成,有赖于季风的周而复始。风如约而来,土地就会如期孕育生命,明帝国也如此这般持续运行着。

这是个非常特殊的朝代。中国的文化传统在坚守中绵延不绝,与此同时,中国人也在一点点打开面向世界的窗口。历史会留下每一个人的价值。

在众多立言者中,有一个人显得尤为特别。他的书,既是系统考察地貌地质的地理名著,又是描绘风景资源的鸿篇巨制。

1608年,22岁的徐霞客,戴上老母亲亲手缝制的远游冠,离开家乡,开始他渴望的旅行。

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,是中国文人的传统,但徐霞客有所不同。从地质地理的视角,考察自己所在的国度,他是第一人。

他行走在山川大地上,步履不停,看日出日落,听微风掠过,风霜雨雪都是他的背景。在某个万籁俱寂的美丽夜色中,他发出了这样一声感叹:“此一宵胜人生千百宵。”

56年光阴,浓缩在他的游记里,成为一部中国版的大地之书。

公元1641年,临终前的徐霞客说:“我只是一介布衣,拿着竹杖,穿着草鞋,凭一己之力游历天下。虽死,无憾。”

那个为许多普通人探索和记录下的时代,如同一阵季风,忽然来了,很快又去了。大明帝国,就这样走到了它的尾声。下一次季风的到来,还要再等很多年。

(原文为纪录片《中国》解说词,略加整理)

编辑/萧文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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