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系之王维：“行至水穷处，坐看云起时”

佛系之王维：“行至水穷处，坐看云起时”

说到唐朝，诗仙李白、诗圣杜甫、诗佛王维这三个人是绕不过去的“铁三角”。

诗仙李白，人称仙。仙是不食人间烟火的。所以李白的作品中，充满着奇特的想象力。李白这个人非常自信，他自己认为自己是一个仙人，当时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他是一个仙人。心想，你爱怎样就怎么样。什么时候让他把自己加持了呢？

有一次，他拿着自己的诗去找贺知章，贺知章看了李白诗以后大呼，“唉呀，这诗写得太棒了，简直就是谪（zhé，官吏降职调到边外的地方，指天上贬下凡间）仙人。”李白一听，当时激动得热泪盈眶，“就说我是个神仙，没有人相信呀！贺大人，你真是慧眼识珠呀，你说我是‘谪仙人’，果然我找到知音了。”从此，他以“谪仙人”自居。

李白写诗是什么风格呢？他觉得自己会飞，“我欲因之梦吴越，一夜飞度镜湖月。”他觉得他可以与月亮对话：“举杯邀明月，对影出三人。”下雪了，常人看到的是下雪，他看到的不是下雪，而是“应是天仙狂醉，乱把白云揉碎”。所以，我们喜欢李白的作品，就是喜欢作品中这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力，以及作品中展现出来的天真烂漫的纯真。

再来看诗圣杜甫。他是“圣”，食人间烟火，所以他的诗接地气。“朱门酒肉臭，路有冻死骨。”“自经丧乱少睡眠，长夜沾湿何由彻。”非常细致入微地记录社会生活，当时就是处于战乱，内心悲愤。所以，杜甫的诗当中，展现出来的是他悲天悯人的胸怀。

王维是诗“佛”，佛系，所以在王维的诗中，“明月松间照，清泉石上流。”“行到水穷处，坐看云起时。”王维的诗都是“闲看花开花落，静观云卷云舒”。

但王维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佛系的。王维可以说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公子。王维的父亲和母亲家全是名门望族，从小在教育上、生活上全都是顶配。他的爷爷是当时宫廷里的乐师，就是给官方组乐队的。9岁时，受爷爷的影响，就会弹奏很多乐器，他父亲就教王维诗文，他的母亲就教王维画画，还给王维讲佛经，所以王维家教方面是个顶级的配置。

但是很不幸，9岁时，他的父亲去世了。家道中落，母亲不得不变卖家产，带着王维及他的五个弟弟妹妹回了娘家。15岁时，王维为求仕途，就一个人去了长安，当了一个“京漂”，由于王维自身精通音律，而且诗文书画做得也非常好。还有他长得特别帅，在唐代的《集异记》有记载：维妙年洁白，风姿郁美，立于前行。所以，他一到长安，就成为王公贵族们争相邀请的座上客。

王维17岁的时候，一个人在京城漂了两年了。重阳节那一天，突然想起远在山西的家人，于是他就写下著名的《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》，“独在异乡为异客，每逢佳节倍思亲。”后来，他就跟唐玄宗的弟弟岐王李范成了好朋友。在李范的引荐下，他就认识了唐玄宗的妹妹玉真公主。玉真公主比王维大十岁，典型的大龄文艺女青年。那一天，王维一袭白衣，抱琴而至，给玉真公主自编自演了一首《郁轮袍》，一曲过后，玉真公主彻底沦陷。所以，在玉真公主的力荐和保驾护航下，21岁的王维就成了长安城里最风度翩翩、才情横溢的状元郞。

我们都说人出名不能太早，因为王维精通韵律，所以他中状元之后，他在朝里的官是太乐丞，类似皇家歌舞团团长。没想到他当官半年不到，他就被贬去了山东济州（山东茌平chípíng西南）当仓库管理员。为什么？是因为他私自在院里舞黄狮，当时除了皇帝其他人是不能用黄色的。后来有人说，舞黄狮把他贬去山东济州是小题大做，真正的原因是王维娶了妻子，惹怒了喜欢玉真公主，是真是假只有当事人知道。

有意思的是李白和王维同岁，李白爱过玉真公主，而玉真公主爱过王维，李白和王维按理说是同样年纪，都生活在长安，两个人之间有很多共同的好友，杜甫、孟浩然、王昌龄等，但是王维与李白的一生之中没有任何对话。所以，大家猜他们俩是情敌关系，这个真有可能。

据说，玉真公主等了王维好多年。

王维被贬没几年，他的妻子就因难产去世了。那年王维才30岁，中年丧妻，老来无子，仕途不顺。对一个努力的人来说，就是致命三连击。王维此后三十年未娶，终生再无近过女色。在王维一生所有诗作当中，没有一首关于情爱的诗。唯一一首《相思》，“红豆生南国，春来发几枚。愿君多采撷，此物最相思。”很多人用《相思》表达爱情，但这首诗是王维写给他的兄弟李龟年的。这首诗还有个名字叫《江上赠李龟年》。

他的妻子去世以后，王维本来打算过半隐半退的生活，但后来有个宰相叫张九龄，把他提拔为右拾遗，后来官越做越大。好景不长，三年之后，遇到奸臣李林甫。李林甫把张九龄贬出了京城，而王维也被发派到凉州（甘肃武威）。他在去凉州路上写下，“大漠孤烟直，长河落日圆。”几年后，王维又回到京城，这时候，他已经看开了。觉得这种黑暗的朝政，他一人也难以回天，既然管不了，就当一名闲云野鹤好了。所以，在这个时期，他写了很多山水田园诗。

明月松间照，清泉石上流。行到水穷处，坐看云起时。空山新雨后，天气晚来秋。

后来，苏轼评价王维的诗，诗中有画，画中有诗。但命运还不打算放过他，在他55岁时，他经历了安史之乱，唐玄宗带着杨玉环以及一票人都跑出了京城。当时，安禄山是王维的崇拜者，他就跟王维说，我要当皇帝，登基典礼上必须有人给我演奏，王维本来是拒绝的，但他若不演，整个歌舞团的人都得被杀。无奈之下，含泪接受了安禄山的安排。

安史之乱以后，当时接受安禄山安排的所有官员，全被打入大牢。王维也不例外。还好，他有个弟弟叫王缙，帮助平叛有功，王缙上书，给哥哥求情，愿用一生所有功绩换哥哥一命。这样，王维才被放出来。同时，他弟弟王缙也因此被贬为蜀州刺史（四川崇州）。王维又愧疚，又难过。次年，他上书《责躬荐弟表》，辞去一切官职，归隐田园。只要让弟弟回京。

所以，很多人说喜欢王维的诗，一定要中年之后，因为王维诗中的空灵和释然，并不是与生俱来的。而是他在接受了命运的戏弄和挫折之后，才破茧成蝶般获得大智慧的。

我们想一想，15岁的王维，“鲜衣怒马少年时，一日看尽长安花。”而晚年，“晚年惟好静，万事不关心。自顾无长策，空知返旧林。”读起来悲凉。但最后一句，“行至水穷处，坐看云起时。”正是命运大起大落，颠沛流离，塑造出来一个傲骨挺立、饱含生命沧桑、饱含深情这样一个智者。

所以，我们说王维“诗佛”，“佛”不是我重来就躺平或者生来就看透一切，所谓看透，所谓放下，那一定是曾经拼搏过，曾经追求过，曾经拿起过，我才放下。

编辑/萧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