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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颜氏家训·涉务篇》

文章来源:民风网 更新时间:2023-03-081769

颜氏家训】—11

涉务

【原文】士君子之处世,贵能有益於物耳,不徒高谈虚论,左琴右书,以费人君禄位也!国之用材,大较不过六事:一则朝廷之臣,取其鉴达治体,经纶博雅;二则文史之臣,取其著述宪章,不忘前古;三则军旅之臣,取其断决有谋,强干习事;四则藩屏之臣,取其明练风俗,清白爱民;五则使命之臣,取其识变从宜,不辱君命;六则兴造之臣,取其程功节费,开略有术:此则皆勤学守行者所能办也。人性有长短,岂责具美于六涂哉?但当皆晓指趣,能守一职,便无愧耳。

【译文】士君子的处世,贵在能够有益於事物,不能光是高谈阔论,左琴右书,耗费国君主的俸禄官位啊!国家使用人材,大体不外六个方面:一是朝廷的臣子,用他能通晓治理国家的体制纲要,经纶博雅;二是文史的臣子,用他能撰写典章,不忘古先;三是军旅的臣子,用他能决斯有谋,强干习事;四是藩屏的臣於,用他能熟悉风俗,廉洁爱民;五是使命的臣子,用他能随机应变,不辱君命;六是兴造的臣子,用他能考核工程节省费用,多出主意:这都是勤奋学习、认真工作的人所能办到的。只是人的秉性各有短长,怎可以强求这六个方面都做好呢?只要对这些都通晓大意,而做好其中的一个方面,也就无所惭愧了。

【原文】吾见世中文学之士,品藻古今,若指诸掌,及有试用,多无所堪。居承平之世,不知有丧乱之祸;处庙堂之下,不知有战阵之急;保俸禄之资,不知有耕稼之苦;肆吏民之上,不知有劳役之勤:故难可以应世经务也。晋朝南渡,优借士族,故江南冠带有才干者,擢为令仆已下尚书郎、中书舍人已上,典掌机要。其馀文义之士。多迂诞浮华,不涉世务,纤微过失,又惜行捶楚,所以处於清高,盖护其短也。至於台阁令史,主书监帅,诸王签省,并晓习吏用,济办时须,纵有小人之态,皆可鞭枚肃督,故多见委使,盖用其长也。人每不自量,举世怨梁武帝父子爱小人而疏士大夫,此亦眼不能见其睫耳。

【译文】我看现在世上一般的文人,评古论今,好像了若指掌。但真的试用一下,他们又往往不能胜任。长时间生活在太平盛世,不知道丧乱的祸害;在朝为官,不知道边地战争的急迫;只知道领取俸禄,不知道百姓种田的辛苦;生活在小吏和百姓的上层,不知道要有辛勤的劳役。所以难以适应社会处理事务。晋朝南渡之后,特别尊重厚待士族,所在江南士族中有才干的人都担任尚书令,左右仆射以下,尚书郎,中书舍人以上的官职,掌管国家的机要。其他只懂得点文义的士人,大多迂腐荒诞,浮华铺张,不会处理世务,小有过错又舍不得责杖责,因而把他们放在清高的位置上,来掩饰他们的弱点。至於那些台阁令史,主书,监帅,诸王签省,都对工作通晓熟练,能按需要完成任务,纵使流露出小人的情态,还可以鞭打监督,所以多被委任使用,是要用他们的长处啊。但是人们不懂得其中的道理,全社会的人都认埋怨梁氏父子喜爱小人而疏远了士大夫,这种看法就像眼睛看不见眼睫毛一样看不到自身的短处。

【原文】梁世士大夫,皆尚褒衣博带,大冠高履,出则车舆,入则扶持,郊郭之内,无乘马者。周弘正为宣城王所爱,给一果下马,常服御之,举朝以为放达。至乃尚书郎乘马,则纠劾之。及侯景之乱,肤脆骨柔,不堪行步,体羸气弱,不耐寒暑,坐死仓猝者,往往而然。建康今王复,性既儒雅,未尝乘骑,见马嘶贲陆梁。莫不震慑,乃谓人曰:“正是虎,何故名为马乎?”其风俗至此。

【译文】梁朝的士大夫,都喜欢穿肥大的衣服,系宽阔的带子,戴高帽子,穿厚底鞋,出门就坐马车或轿子,进屋就有仆人搀扶侍候,无论在城里市郊,都没有骑马的。宣城王很喜欢周弘正,专门赐他一匹果下马。周经常出门乘骑这匹小马,结果满朝士大夫都认为他的行为狂放不羁,以至于当时尚书郎如果骑马,就会受到弹劾。到了侯景之乱的时候,士大夫们皮肤脆嫩,骨头酥软,连路也走不了,体质虚弱,又不能耐受寒冷或酷热。结果仓促之间一命呜呼的,到处都是。建康令王复,性情温文尔雅,从未骑过马,一看见马嘶鸣跳跃,就惊慌害怕,他对人说道:“这是老虎,为什么叫马呢?”当时的风气竟然颓废到这种程度。

【原文】古人欲知稼穑之艰难,斯盖贵谷务本之道也。夫食为民天,民非食不生矣,三日不粒,父子不能相存。耕种之,休组之,对获之,载积之,打拂之,簸扬之,凡几涉手,而入仓廪,安可轻农事而贵末业哉?江南朝士,因晋中兴,南渡江,卒为羁旅,至今八九世,未有力田,悉资俸禄而食耳。假令有者,皆信僮仆为之,未尝目观起一拨土,耕一株苗;不知几月当下,几月当收,安识世间馀务乎?故治官则不了,营家则不办,皆优闲之过也。

【译文】古人知道耕种的艰难,这大概表现在重视谷物,以农为本的思想方面。民以食为天,百姓不吃饭就不能生存。三天不吃饭,就连父子之间也没有力气互相问候。一茬庄稼的收获,要耕种,除草,收割,运载,脱粒,扬谷,经过许多道工序,才能收成入仓。如此这样,怎可轻视农事而贵重商业呢 在江南为官的士大夫们,因晋朝的中兴,渡江南来,最终寄居此地,至今已有八九代了,还从未下力种过田,全靠俸禄过活。即使他们占有一些土地,都是靠僮仆们来耕种,自己未见过翻一垄土,种一株苗,不知道该哪个月下种,该哪个月收获,又怎能知晓世上的其他事务呢?所以他们若做官则不明为官之道,治家则不会经营,这些都是生活优裕闲适所带来的过错啊!

 编辑/萧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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